东方芃取

      俗话说得好，逢年过节诸事不宜。不宜动怒，不宜吵架，不宜殃及亲友。

      波奇此刻吓得连咪都不敢再咪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它现在就算开口说话也没有人听，它一定会颤颤巍巍地土下座恳求阿爸阿妈收了神通。毛绒团子颤抖的身影倒映在墙上，乌漆漆的一小团，显得可怜巴巴。

      “你还不是要把初音未来贴满整个房间！”

      “那、那只是一种怕阴湿虫蛀的收纳手段……非要说的话，芃不是也为了亲笔签名花了很多心思吗？”

      “那根本和你不一样！你很过分诶，你把手办摆到神龛上去了好吗，神龛诶！是想供奉出一个付丧神吗？！”

      “话虽这么说，芃还是把习气给带到新的爱好去了吧，我上次听见你在和人打电话的时候讨论用球星卡摆阵的可行性……”

      “啊啊啊啊啊啊啊！！本田菊你给我闭嘴！！！”

      这段非常愉快的对话就先放到一边。

      如果波奇是一只中国狗，那它都一定会在听到这耳熟能详的吵嘴后过去后腿站立，双爪撑开，口吐四字箴言：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如果它是一只爱看春晚的中国狗，它会变本加厉地想，虽然说艺术来自于生活，但是毫无起转承合的烂爆了的小品们能不能好歹加点艺术成分在里面，而不是真的让所有人看鸡毛蒜皮的吵架实况。

      很可惜波奇不是，波奇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狗狗。

      东方芃取跺跺脚：“本田菊，你要是不把卧室里贴在天花板上正正好尺寸的那张初音未来压床海报给撕掉我就把你的限量版全偷回中国！”

      砰地一声大门关上了。波奇看向阿爸那落寞地蹲在角落的身影，刚在想如何相劝，比如说不要生气了不要和女朋友较劲和女朋友较劲的男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是没有男德的女孩子就是要靠哄的，结果阿爸突然抬起一张泪眼汪汪的脸：“波奇君，你说如果把那张海报撕掉，她会原谅我刚刚说话大声了一点吗？”

      ……

      俗话又说得好，你要讲一个笑话只需要七个字，那就是把本田菊和初音未来并列放在一起。波奇当年就敏锐地察觉到东方芃取多有忍耐，比如说，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想一睁眼发现一张放大到床的尺寸的海报在天花板上羞涩地看着你。东方芃取初次来本田家过夜，入睡时是侧躺，加之睡前只顾着玩手机，完全没有发觉。直到次日平躺着一醒来，差点被天花板上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吓得不轻。一脚踹醒本田菊得到解释后，她盯着那阿宅的知名操作，一瞬间五味杂陈。

      “被这样看着会睡得更香吗？”

      “会睡得很幸福。”

      “……也行吧。”

      之后东方芃取依据习惯提出想要出去晨练，问本田菊要不要一起。本田菊沉思半日，带她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儿。除却震撼于男朋友家里到底有多大之外，东方芃取更疑惑的是他不像是个爱运动的人，难不成也像大部分的躺平年轻人一样，买了大量的运动器械搁置在家结果却毫无用武之地？

      本田菊拉开了一扇拉门：“就是这里。”

      “那么就多多打rao——”

      她本来很想把这句话说完，但是眼睛总比嘴快一步。

      然后她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懊恼与迷惘。

      “嗯？怎么了？”罪魁祸首正打算过去启动那台双人跳舞机，“还有一些双人曲目是专门留着想和芃一起通关的……应该也是很好的运动吧？”

      “不了，我先出去慢跑几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做几组keep。这么好玩的东西和我共享太可惜了，菊可以留着自己一个人慢慢享受。”

      在本田先生的视角来看，自己也显得非常无辜。而这一切，要从他的女朋友开始看球后说起。

      此刻他和人面对面谈心，对方显然没有真的觉得这是个铺天盖地的悲剧，一面嘎巴嘎巴嗑瓜子，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五香味。本田菊偷偷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和女朋友小手拉小手去逛超市的时候，她在坚果区指定的是焦糖味儿的。

      他们的共同友人此刻皱着眉头：“想什么呢？跑神了怎么帮你解决困难啊？”

      “啊……”

      “你肯定平时也没用心听芃芃说话，我就知道！男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啊啊，不是这样的……”

      他揉了揉眉心，将整个故事和盘托出。在芃没有看球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她是多么地温柔贤惠善良大方得体懂事，虽然他确实做过很多错事惹得芃生气了很多次，但是他每一次都虚心接受了。

      “打住。”

      “？”

      “问题就在这里！你只是虚心接受，并没有虚心改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等等，这一次在下确实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啊？”

      “有了单推之后，不应该是更理解单推人的心情了吗……？她现在的这种情况到底是什么心思……”

      本田菊指的是kaka。那个美名上帝之子的足坛初恋。本田菊敢打赌东方芃取上一次接触足球还是在体育中考，因此他不知道为什么越看到后来女朋友越情绪低沉，大晚上还要抱着手提电脑哇哇哭。他沉思再三，还是没有去动女朋友的历史浏览记录。直到后来他发现女朋友的line头像换成了一张365°无死角的俊脸，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搜索。片刻后，他看着结果沉思了半天这也不是现役啊，然后决定尊重女朋友的选择。

      球赛结束了，东方芃取的痴迷却还没结束。她疯狂地搜索一切相关信息，翻阅文包与视频，咨询球星卡的价格，连发消息与本田菊抱怨一些鸡毛蒜皮都恨不得要带上“一会儿忙完了要去继续看蹴鞠”几个大字。本田菊努力安慰自己，没关系，每个人心里都需要一座甲子园。而且对于足球的狂热他也并非不能理解。就像东方芃取会陪他看初音未来演唱会，爱是需要互相包容的……

      一口老血上不去下不来是离愁别是差点呛死在喉头的最终原因是浩浩荡荡打着东方芃取娘家亲友团之一噱头的林晓梅打电话来，东方芃取有时候不是很爱戴耳机，但是她那天恰好又在看电视，为了兼顾因此是外放的。这厢本田菊刚刚进屋就听到林晓梅操着一口软软的鼻腔靠前的音调问东方芃取：“芃芃，你最近是不是打算分手呀？我看你最近喜欢上的那个人还蛮帅的！就是你头像那个对吧？”

      电话另一头似乎是从同个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远远传来一声王嘉龙形单影只的“6”。

      

      本田菊很委屈，本田菊很受伤。本田菊这辈子都不想听见东方芃取说她喜欢kaka就像是自己喜欢初音未来。

      东方芃取拍案而起：“那你天花板上那个海报是人干事儿吗！”

      “那也不能直接说我们要分手……”

      “那你怎么能揪着这个事不放！不就是无心之过吗？湾湾什么都没做错！”

      “既然她这么觉得肯定其他还有人这么觉得……”

      “你怎么好像搞得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波奇心想，如果自己不是一只有素质的好狗狗，或许这个时候就应该去偷偷拆封一包阿爸给阿妈专门囤的焦糖瓜子。啊，不过狗爪爪怎么嗑瓜子？

      这场吵架已经逐渐变得越来越低龄化。

      “那你还不是看韩剧会哭！天天哭，天天哭。你还把波奇和小玉的照片贴到家附近的车站去！你知道这多缺德吗！”

      “芃看到感动的情节明明也会哭……而且，仙犬来到这个家之后也是全靠你自己一个人决定去留的，明明都没有问在下的意见……”

      “还不是你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拍下来给少主看，他差点都要被吓死了你知道吗！”

      “等、等等，你发给耀君了？”

      “发给他？我还让全世界都人手一份了呢！这可是稀罕事！”

      “你该不会发到社交网站上去了吧……”

      波奇并不在乎这些事情的真真假假，波奇只在乎家里的其他小朋友有没有被吓到。比如安斯艾尔，比如本田晃几。作为这个家里的长子，他要肩负起身为长子的使命！

      一回头，看见安斯艾尔在舔毛，本田晃几在冬眠，小玉可能是带着斩玦玦又出门玩了。而初夏显然是和仙犬在另外的房间。波奇突然觉得，这个家似乎并不需要操心。

      另一头的东方芃取正坐在某家咖啡馆里和王耀哭诉：“你说他这是人吗！把周边摆满了整个房间，你知道睡在二次元大眼睛美少女的床单上有多惶恐吗！感觉像是在荼毒美少女啊！！”

      王耀显然还没理清楚：“等等等等，是一个美少女，还是，很多很多个美少女？”

      “是一个很多很多的美少女啊！”

      “……芃芃你慢点我跟不上思路。”

      经过东方芃取的不懈努力，王耀终于恍然大悟：“啊我懂了我懂了，你喜欢这个kaka，就像是我喜欢钱对不对？”

      “……我也挺喜欢钱的。”

      “……严肃点！在给你分析呢！”

      “……哦。”

      “所以说，你们有共同的情感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明明可以相互理解，但是你们喜欢的事物不同，因此产生了这样的闹剧……诶哟，这年头的小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懂了……”

      “关键不在这里！关键是他为了拍谷美拿了我好不容易淘到的签名球衣去布景啊！这能忍！这能忍啊！！！”

      “……芃芃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传授下中国人的传统经验与智慧，咱们就这么过了好不好？我感觉我解决不了这事。”

      “？”

      “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枕的一枕头。夫妻吵架，只会是赢了道理，输了感情。两口子打架不用劝，放上桌子就吃饭。夫妻常吵闹，邻居都看笑。床头打架床尾和。这是给你们的。还有一句是给我自己的，夫妻吵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战争，就像一把剪子的两叶刀片，你看他们互相砍来杀去，但绝不会伤到对方，大战三百回合后竟相安无事……”

      “嘟……嘟……嘟……”

      王耀啪地挂断电话，回头问王濠镜：“今天有没有空？”

      “？”

      “把嘉龙、晓梅他们也叫到桌子这边来。今天教你们一句箴言，打公骂婆，拖丈夫下河……”

      王嘉龙提示：“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废话！那是让你们从字面意义去理解！”

      在东方芃取和本田菊吵架后的第五个小时，东方芃取在咖啡馆喝掉了第三杯抹茶拿铁。有些后悔凶他凶得太大声了。她甚至有点想回去好好道个歉，必要的话还可以撒个娇。

      在本田菊和东方芃取吵架后的第五个小时，本田菊在家里悲哀地发现什么游戏都不好玩了。如果说最初只是有些后悔，现在则是非常后悔没有让她尽情发泄了。芃之前给他日常扫盲时说了，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还是放不下心一路跟到家里来的共同友人此刻正抱着波奇嗑瓜子，嗑了一垃圾桶的瓜子壳。波奇被她略微投食了两粒，因为人吃的瓜子还是对狗狗不大好。她皱皱眉头，朝外头努努嘴：“你要是真的不放心，那就去找？”

      “好怕芃嫌我烦……”

      “你别说是你自己想去，你打着我的名义去。”

      “……真的可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看你现在这怂样，估计让她劈头盖脸骂一顿都比现在这样开心。”

      话音刚落，已经传来开门启锁的声音。

      友人揶揄地一挤眼：“她比你想明白得快。”

      “菊——”然后是稍微有点怯生生的声音。

      本田菊一时间坐立难安：“我、我需要去接她吗？”

      “菊——？在家吗？今天在外面待得太久了……没有买到新鲜的青口贝，今晚吃咖喱饭好吗？啊，如果不喜欢的话，那就改成汉堡肉……那个，还是想要别的？我可以再去一趟超市……”

      友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你想去就去嘛。”

      然后她差点看着一向行事稳妥的本田先生在出门之前因为步履迅疾摔一个踉跄。

      波奇疑惑地看向她：姨姨不担心晚饭的问题吗？

      友人把手指抵在唇边，笑盈盈地嘘了一声。片刻后，外头传来本田菊的声音：“三、三人份？等等，芃的想法是……”

      “肯定还有第三个人，对不对？”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怎么说呢，该说是芃明察秋毫吗……”

      “其实是因为绝海给我偷偷发消息说了。嗯哼，你该感谢一下她，不然我可能回来得还没这么快。”

      “……啊……”

      “好啦，别失落了。”

      女孩突然凑到他颊边，本田菊须臾间心跳加速，完、完蛋，虽然是这样，但是还是没有准备好……

      “你看。是不是因为失落，头发里都混着波奇的毛了，下次好歹注意一下啊？”

      “……”

      波奇：啊呀，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典型的三句半加一句包饺子啦？

—完—